气候中的女人

一、昨夜的雪

大雪下了一夜

昨夜的纸上，手相冲淡

坐的样子安然无事

一根绒线升起的火焰

足以抵挡冬天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而我的房间依然冰凉

正如冻伤的水果，内心温暖依旧

当水做的骨头从伤口流出来

我看见死亡成为夏天的冰雪

一夜的大雪微醉，在酒精中嫣红、挥发

空气中的馨香到处呼吸

我想起一个阴气十足的男人

该有一次怀孕或者流产

子夜，许多的脸相纷呈我面前

背过去的嘴吐火，又噤若寒蝉

衣裙粉红，在木楼上刮起夜夜大风

而我暗香盈袖，在另一场大雪中

依着梅花

大雪下了一夜

白昼仅仅是太阳的托辞

氧气、蝴蝶、发黑的光

使雪花清洁、灿烂，落在高处

一个女人可以从容地死

二、二月中旧日子

坐在树下，几只果子落在草地上

仿佛是空心的

我的腹中隐隐有痛

一件白色绸衣

一阵来自去年的风，幸福又陈旧

我的诗歌，我无限的水和命之死

二月潜伏着毒

我打开南窗，被自己的动作感染

钟，古镜，被喝光了水的井

琴边零零落落的袖子丢了一地

而明天的火烛遍地燃起

灰白，凉丝丝的

照见雪花飘进窗布

打湿了桌椅和青瓷

置身于如此落英

我比流水更醇和，淡泊

昔日，门前栽满樱桃与扶桑

走过这里，血从我的痛处

流得满树的果实鲜红

剩下的身体锁在门里

如早已有过的一切

说话，发烧，打烂茶具

今天依旧，却比二月更寻常，更新

三、镜中人

降霜的日子

镜子里的女人也落下了衣衫

我一直住在水银的深处

小心地呼吸，伤风

镜子挂在墙上，蛇被三月养活

于是，一个男子频繁地喝酒，头痛

事事纤细，暗地里书信来往

撑起的头颅在杯子中打碎

落进玻璃的女人变成了妖精

二月少雨，三月又漏风

好天气或坏天气，花儿各自倾听

迫使我在菊花中洗手

十个指头解开伤口

向左或向右，树下女人的歌声四处可闻

足够支配一生的

是有字的生活与盒子里的风光

而镜中的女人通体透明

满怀一件心事就暗渡自身

像一片海水掉进水罐，永远空荡，口渴

四、在疾病中

药力从脸上扩散

几片绒毛一再轻浮

我眉目黯淡

黑暗深处的首饰和裙褶

使内心的火焰更加旺盛

池塘边上，莲花静静开放

使我看不到五谷的一生

水和竖琴，蛇毒藏身其中

月亮与太阳悄无声息

在我平静的脸上普照

生活在疾病中，再也经不起意外的事情

我一天一天地衰竭，不思饮食

比昨天变得老丑，又像一个好妻子

让一夜冷风暖和如故

正值阳春三月，我的枕边却夜夜落雪

爱到深处的女人想到死

细节上的美丽却短短一生

诗歌在一个早晨染疾，

其间的风景暗自照耀

当许多未料的事情开花结果

一些交错的暗示就会在今夜来访

五、内心

女人的内心是一幕垂挂的帐幔

每到深夜，四处伤怀经久不息

太旧的情人并不成熟

一生过余狂放和离奇

在一口气中杀死仅有的气象

以及一辈子的文字

病毒潜入脸颊，长势良好

季节的果实都是虚妄的表情

使风雪一直深藏内心不能落下

退到衣食内部

才看见惟一的立足之地

仅有的情结像一根旧绳子

而深入其中，一切就变得很轻

最后悄然失色

犹如把铮亮的斧子放进树根

看见刀锋的女人就会在内心

亲近芳香的土地

六、在六月中丧失

深夜的猫叫像爪子在玻璃上走过

这个季节气数多舛，火源于水

又在早晨结霜

这刺骨的火的祭品

北方的雪在六月落满京城

张狂得发黑

使临近夏季的身体嗅到了剑气

我独卧病中，外面的世界逃之夭夭

离天亮还早，远处风吹草动

失手的破碎

是某些事物的错乱或失策

犹如暗渡一座玻璃城堡

绚丽、辉煌，又空虚无边

惟有夏菊在窗下，暗含清凉的气味

命的不可毁坏性

广大的气候在一滴水中光芒四射

我处变不惊

看见有人从地上飞起来，影子弯曲

布满了天空

七、气候中的女人

落秋，一滴滴火种燃尽

玻璃的裙子，火焰透明的脸

披在身上，直到淹没在光亮之中

阳光和空气埋在下面

更加纯熟和伤感

而男人的罪愆是让一个女人

饱受流血的痛苦

在昏迷的边缘

听到几声稀疏的鸟叫

又一次想起你在空气中飞逃

正值我在劫难逃之时

一柄勾刀露出虎牙，守候猎物

铁器在雨中变得潮湿、玄暗

房子，水中摇晃的房子

越游越近，而一些器官无踪无影

血，长流不止的鲜血

命在刀锋上，却没有人来刈杀

我冷得发慌，呕吐，疯狂

再一次蜷缩床上

像落地的梦，白光一团

该发生的事，注定逃不脱

栖身，如一只惊弓之鸟

不能安睡，那道暗伤与生俱来

流血的日子充满每一个月

气候中的女人是一场病痛

口渴于水，又死于井底

最后落进火焰的心脏